不可只怪奶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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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潔玲醫生

奶粉的「三聚氰胺」搖身一變，成了香港母乳育嬰協會新聞稿的「三罪不安」，用以譴責跨國奶粉商在本港的三大違規行徑，漠視世衛在1981年頒布的國際母乳代用品銷售條例（International Code of Marketing of Breast-milk Substitutes〔註 一〕），當中包括：一、促銷奶粉手法「踩過界」，例如對未有臨床證據的添加物質形容得天花龍鳳，又或斷章取義，以「最多兒科醫生推介」等字眼誤導視聽；二、在醫院或診所派送免費奶粉或其他相關產品；三、以解答育嬰問題為名，實以貼身宣傳為推銷，或以成立「媽媽會」等心戰策略，霸佔初生嬰兒的「奶市場」，把母乳邊緣化，令普羅大眾先入為主，誤信「食奶粉至正常」。

前衛生署研究主任、現職聯合國兒童基金（UNICEF）方欣浩以〈毒奶粉過後給母乳一個機會〉為題（《信報》10月6日），指出世衛的條例不具法律約束力，各國政府須自行立法，才能令條例發揮影響力。

缺乏推廣母乳的意識
香港中文大學曾在1999年發問卷給九間奶粉商，其中七間回應，全都承認曾在多項世衛的條例上違規，兩間拒絕作答的奶粉商（美贊臣、惠氏）之一，理直氣壯地明言：公司所作的宣傳促銷乃依循個別醫院的政策（conform to individual hospital policies），亦按照香港的一般慣例行事（reflect accepted, customary Hong Kong practices）（J.Paediatrics and Child Health 2004;40:350）。 從這些可圈可點的精句，可見香港實為奶粉商的天堂，一方面政府沒有明確立法，各大醫院也對免費奶粉卻之不恭，半推半就。若政府和醫院管理層都沒有鮮明的立場，沒有推廣母乳的意識，更談不上長遠的政策或策略，民間團體單單把矛頭直指奶粉商的強勢宣傳或其對消費者有意無意之間的誤導，似乎有欠公允。

當然，筆者並非不贊成港府立法，以防止誇大失實的促銷手法，尤其對沒有科研支持的謊話，更應予以管制。立法的另一層面是，通過勞資協商，為產後投入工作 的媽媽打造一個適合餵哺母乳的環境，例如彈性上班時間，設立準備及貯藏母乳的空間、空檔……；然而，在金融海嘯、經濟衰退之際，還提出這些員工福利，似是 癡人說夢話，天方夜譚，但曾特首在回應港人蜂擁為子女驗腎時，不是曾經信誓旦旦，承諾「會用最大的資源去保護我們的下一代」嗎？推動母乳，只是一班有心人 「多事幹」，還是與下一代的健康甚至整體社會利益攸關？

美國於2001年曾作估計，若能加大力度，推行人奶政策，當中免卻治理中耳炎、腸胃炎和壞死性腸炎的醫療開支，每年可省下360億美元；英國的NHS亦曾作報告，單以減少腸胃炎的醫療開支計算，鼓勵母乳已能為國家每年省下3500萬英鎊。

這些還未包括母乳相對於奶粉能大大減低孩子患上腦膜炎、尿道炎、糖尿病及癡肥的機會，並且保護母親少患乳癌。屈指一算，政府和醫院管層的「怠惰」（inaction），年中浪費了納稅人多少公帑？奶粉商的利潤重要呢？還是下一代的健康重要？從煙草商向青年人的所謂「反吸煙宣傳」伎倆（例如完全不符合世衛標準的YSP，表面作假意的規勸，實質卻正是開拓少年人的吸煙市場，容後再談），足見財雄勢大的商人，有能力聘請最棒的廣告人才，用最隱晦最高明的手段，務求令產品更加深入民心，卻令大眾荼毒更深。獨沽一味去限制奶粉商的推銷手法，不如斧底抽薪從根本做起。

生署母嬰健康院近年多了培訓護士學習推廣母乳，但現實中最易失守的陣營，是呱呱大吵的產房重地。有生產經驗的讀者也知道，產後的「谷奶」階段，只有數天，出了院的媽媽往往有心無力，說俗一點是「唧都唔出」！因此，世衛和UNICEF在1991年推出「愛嬰醫院運動」（Baby Friendly Hospital Initiative ），列出十大步驟，包括在醫院內訂立明確的母乳政策，培訓人才，在懷孕三十二周討論母乳餵哺，生產後 半小時開始試餵人奶等（註二）。筆者兒子在澳洲出生，當地的政府醫院，有整個團隊的醫生和護士，以令人感動的熱誠和豐富的經驗，為我排除萬難：第一天不夠奶，她們便用特製的小膠喉去騙兒子繼續啜乳頭，以刺激奶水，成功的一刻她們比我還高興，差點要開派對慶祝！

醫院實行母乳政策

根據世衛2003年的資料，全球已有二萬多間Baby Friendly 的醫院，香港的數目很醜怪地是零；倒是內地有七千多間，全球排第一，印度排第二，連菲律賓也比香港 好，有一千多間。近年西方國家已急起直追發展中國家的成績，其中最積極的是蘇格蘭，全賴當地政府真心認同並肯投放資源，政令才得以上行下達，取得進展。以 香港現在的氣候，也許只能從小規模開始，但只要各大醫院不再作奶粉商的中間人，為初生嬰兒提供免費奶粉，已是簡單而重要的第一步。此外，報載原來醫護人員對哺乳知識一知半解，也是打壓母乳的主因。醫療同業實在應多行一步，給市民正確的醫療資訊，多為有意餵人奶的媽媽打氣，令下一代更健康，亦為社會節省醫療開支。

（註一）http://www.who.int/nutrition/publications /code_english.pdf

（註二）http://www.unicef.org/newsline/tenstps.htm

本文獲陳潔玲醫生同意授權刊登，原文刊於二零零八年十月十日《信報》 副刊-第37頁